我們在2000年第一次從洛杉磯來到克利夫蘭，住了一年，認識了一些好朋友。2004年，我們再度遷居，并且定居克城，可見我們對這個城市的特殊感情。

偶有隨興的驚喜

周末家中有聚會，朋友們會帶菜來，主人也得準備幾道。我不是依戀厨房的主婦，也絕非善於烹調的美食主義者，不過偶有隨興的驚喜。或是成功，或是失敗，三五好友都吃著笑著，或許一起享受，或許一起承擔。

T 前幾天提醒我，鄰近的美國超市正促銷一種腌牛肉，英文是 Corned Beef，今天我去買了一大塊。從前住在華人如海如潮的洛城，現成的東方餐館樣樣不缺，哪有興趣留意美國食物。如今舉家遷到中西部，T 已搬往我的美國故鄉德州，和多年前相識的 T 聯絡交談，又喚起對美國食物的回憶，也想起和 T 初識的時光。

從海峽兩岸不同的路來到一起

四年前，她從天津抵達克城，住在小意大利，陪先生讀博士。微微皺起的眉頭搭在一副近視眼睛上，鏡片下的眼神時而深沉時而開朗，白皙的臉上會忽然發出一種純净的光亮叫人驚喜，我覺得那眼神是我在西岸時少見的。

一次聚會后，我們因爲文學聊了起來。多半是她說，我聽。她熱忱的説著，恐怕沒察覺當時我對文學是比較疏離的，好像浪漫屬於我的學生歲月，遠了。但純真的 T 似乎就認定了我這個學文學的人，在下雪的異鄉，從海峽兩岸不同的路來到一起，我們的心靈有一種交契。

一日黃昏，我們開車到伊利湖畔，走在冷颼颼的湖邊，由爬上防波的大石頭。天色將暮，湖邊的風把浪吹得猛高，我們向著湖心唱著心愛的歌，然後滿足的回家。

短暫的激動，長久的友誼，是生活驚濤駭浪裏的一葉小舟。

樂譜上的休止符

有的朋友，萍水相逢就像認識很久了，比如 J。

她給人一種説不出來的舒坦，像樂譜上的休止符，唱累了生活可以在這裏緩一口氣。或許因爲我們都是中文系畢業的，或許因爲我們對怎麽過生活可以在意也可以隨意。

比如說，我們可以喝即溶的咖啡加鮮奶，也可以品嘗昂貴的咖啡，慢慢加 half and half，然後嘲笑自己不其實懂得咖啡的等級。

最有趣味的是我們後來去多倫多找他們，兩家漫步在加拿大的街頭，點一杯 Tim Hortons  的冰卡布奇諾，笑説那甜滋滋的冬瓜茶味道，很適合我們這樣半中半西的人，在味覺裏想念起家鄉。

我們也交換懶人的做菜心得。哪種冷凍葱油餅煎起來又香又脆；哪種做起司蛋糕的方法又簡單又美味。然後歪在沙發上，聊聊網路新書，作家創舉，和文字工作的苦甜。J 是個寬廣好相處的朋友，我們說輕鬆的說嚴肅的，都自然。

每次回顧那些共處的風景，在一起吃蛋糕喝咖啡，都讓我心中有個暢快的所在。

牽動生活的靈感

有的朋友能牽動生活的靈感。跟 M 共事時經常在辦公室角落聊台灣小吃，說到想念肉羹麵就上網找食譜。周末去帶點陰暗的中超買菜，撿了一盒魚漿，準備按著食譜照做解饞。

沒想到，肉羹麵真的出爐了。晚上 M 開車來一同享受，窗外飄著小雪，是那種不帶濕氣很漂亮的雪花，在昏黃的燈光下映照得很美，是小時候聖誕卡片上的圖畫。

熱湯的烟霧上升，我們在香味裏滿足了身處異鄉對台灣夜市小吃的渴望。後來我們分別經歷了不同的壓力和挫折，嘆息裏，有時候我會想起吃麵的那一刻，有時侯會發個短信給 M。

我們不只喜愛家鄉小吃，更愛在生活試煉時的真情相待。

生命中的詩句

水聲輕輕的滾動，美國腌牛肉在低溫的慢燉鍋裏待了許久，飯廳裏漫開芫荽籽的味道。

這個晚上，想起楊牧的書“一首詩的完成”，其中一篇説到朋友，“….仰慕，扶持，解說疑難，傾聽告訴，你全靠你的朋友。風和日麗時如此，暴雨雷霆來的時候更須如此。”

好友，是生命中的詩句，一起吃喝談心談信仰的三五好友，可遇不可求，謝謝神的賜予。

附記：這篇文章是2005年夏天寫的，原稿刊登在世界日報副刊，14年后的今天重新編輯。文中提到的三位朋友，現在 T 在休士頓，J 在雪梨，M 和我先後回到半年會下雪的克城。我不知道她們對那段時間的囘憶是否還清晰，但我重寫時，的確重溫了非常美好的回憶，爲著所有陪伴我的朋友們，深深的感謝。